过吴江有感

作者: 吴伟业 朝代: 清代

落日松陵道,堤长欲抱城。
塔盘湖势动,桥引月痕生。
市静人逃赋,江宽客避兵。
廿年交旧散,把酒叹浮名。

这首诗属于: 伤怀 叙事 抒情

译文及注释

译文
日落时在松陵道上前行,长长的江堤围绕着这座古城。
塔影在湖水中随波浮动,长桥牵引出一弯新月出生。
街市寂静无人皆因逃税,江宽见不到客船都在逃避官兵。
二十年间故友旧交多离散,端起酒杯感叹这身外浮名。

注释
吴江:在今江苏省南部,西临太湖。
松陵:指吴江。
堤:指吴江县长堤。《大清一统志》记载:长堤在吴江县东……界于江湖之间,明万历十三年重筑,长八十里。
塔:吴江东门外方塔。
桥:指吴江城外利往桥,又叫长桥,共有八十五孔。引:长。
交旧:老朋友。
把酒:拿起酒杯。

纠错

参考资料:

1、 刘琦 郭长海 吕树坤.清诗三百首译析.长春市:吉林文史出版社,2005年:25页

赏析

这首诗扣住吴江的地理形势和有关的历史事件,巧妙地融写景、叙事、抒情为一体,寓意深刻,感慨良多。

此诗上半部分描写吴江自然景色,首联所说“松陵”,为吴江旧称。吴江县城东南旧有一条长堤,界于松江与太湖之间,蜿蜒八十余里。诗人走在黄昏的吴江道路上,远远望去,这堤好像要抱住整座县城一样。一个“抱”字,把长堤拟人化了,不仅形象生动,而且写出了它对吴江县城护拥偎倚的情态。首联是对吴江的远眺,颔联两句,则由远而近,进一步作具体刻画。第三句所说的“塔”,原在吴江东门外的宁境华严讲寺内,共七层,高十三丈,形方,故名方塔。方塔在湖中各处均可看见,而其自身位置又是固定不变的,这就仿佛湖势在围绕着方塔移动。第四句所说的“桥”,一名垂虹桥,俗呼长桥,东西百余丈,多至七十二孔,中间有垂虹亭;前临太湖,横绝松陵,湖光海气,荡漾一色,旧称“三吴绝景”。由于桥身很长,所以有一种似乎淡淡的月痕是由它牵引而生的感觉。两句抓住当时吴江最具特色的景物,做了典型的概括描写。诗中有塔有湖,有桥有月,动静相宜,交相辉映,组成了一幅空明清旷的图画。同时,颔联这两句除了写景之外,实际上另有某种深刻的寓意蕴藏在内,与颈联相呼应。

颈联“市静人逃赋,江宽客避兵”,这两句为全诗关键,它描写了吴江在赋税重压、战乱摧残之下的萧条景象。市集沉寂,是由于百姓忍受不了重敛苛征,被迫逃亡;江面空阔,是由于行客为了躲避兵火战事,隐身遁迹。这“市”和“江”的萧条景象,一方面和前面“湖”和“月”同样开阔,另一方面却又使得原来的秀丽景色整个地为之黯然,蒙上了一层凄清惨淡的色调,从而产生了对照鲜明的艺术效果。再结合颔联“塔盘”、“桥引”两句。所谓“湖势动”,即可以视为写自然之景,也可以看作是对颈联的“逃赋”和“避兵”的人间风波的一种形象的暗示。所谓“月痕生”,则在写景之中隐寓清兵南下之意。月属阴象,因而在古代诗词中往往用来比喻外族。如清初著名女词人徐灿的《踏莎行》即云:“碧云犹叠旧山河,月痕休到深深处!”这里的“碧云”典据梁朝江淹《休上人怨别》诗:“日暮碧云合。”意思说当时的南明小朝廷虽然已经日薄西山,但毕竟还在坚持;“月痕”则指清兵,希望它不要消灭南明。吴伟业和徐灿是同时代人,并且还是儿女亲家。他作《过吴江有感》时,明朝政权已经彻底覆亡,所以一开头写的就是“落日”而不是“日暮”;因此颔联中的“月痕生”,也同样应是暗指清兵到来,而颈联的“避兵”,由此也不显得突兀而出了。如此,全诗的结构脉络便可一目了然。首联总起,概括吴江形势,点明时代背景;接着一分为二,颔联、颈联由暗而明,既是写景,又分别暗示了清兵南下、人民离散。最后,诗又合二而一,归结为故国沦丧,交游零落,身世凄凉,唯有感叹而已的悲凉情怀。

尾联“廿年交旧散,把酒叹浮名”,这里的“廿年”不一定是确指,它可以包括清兵南下至写作此诗这二十余年的时间。“散”字承上文“逃”、“避”二字而来,“人逃”“客避”,故友自然也都离散了。这句虽然说得较虚,不过,此中仍有故事可稽。明朝既亡,许多爱国文士相率结为诗社,遁迹林泉,砥砺气节,暗图匡复。顺治七年(1650)开始出现的吴江“惊隐诗社”,在当时尤为著名。吴江的吴炎、潘柽章,昆山的顾炎武、归庄等人,都是它的主要成员。康熙二年(1663),庄廷鑨“明史案”兴,清王朝借机大搞株连,屠戮遗民志士,“惊隐诗社”亦被迫停止,吴炎、潘柽章也惨遭杀害,顾炎武曾做诗文吊之。而吴伟业同他们都有交往,因此,“廿年交旧散”云云,大概正是“有感”于这一事件。至于“把酒叹浮名”,则是吴伟业本人的身世之感。他在明朝少年高第,前程似锦,而明亡以后,由于“浮名”太盛,被迫出仕清廷,晚年才得以回乡家居。“浮名”之累人如此,反不及故友们或死或遁;名节不堕,令诗人深为叹息,借酒浇愁。

纵观全诗,前半首写“过吴江”,是叙事;后半首写“有感”,是抒情。然而,抒情之中,兼有叙事。首联“落日”,诗人离吴江还较远;颔联“月痕生”,渐渐接近吴江;颈联“市静”,表明已经上岸;尾联“把酒”,则是住下之后发现“交旧散”,才对“酒”兴“叹”的。全诗按照时间先后依次描述,层次分明。因此,后半首既是写“有感”,又是续写“过吴江”。同样,前半首的“落日”,“月痕生”,暗示了明朝的覆亡、清兵的入侵,所以,它既是写“过吴江”,又是预写“有感”。可见,在本诗中,叙事与抒情,“过吴江”与“有感”,已经达到了相互渗透、不可截然分割的地步。

参考资料:

1、 钱仲联 章培恒.名家品诗坊 元明清诗.上海市: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年:124-127页

创作背景

这首诗约作于康熙七年(1668)春,作者吴伟业应友人吴琦之邀请从家乡江苏太仓往浙江吴兴,途经吴江。由于当时因战乱和繁重的苛捐杂税,乡村破产、百姓逃亡的现象比较常见,故作者有感而发。

作者简介

吴伟业

吴伟业

吴伟业(1609~1672)字骏公,号梅村,别署鹿樵生、灌隐主人、大云道人,世居江苏昆山,祖父始迁江苏太仓,汉族,江苏太仓人,崇祯进士。明末清初著名诗人,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又为娄东诗派开创者。长于七言歌行,初学“长庆体”,后自成新吟,后人称之为“梅村体”。

诗歌特色

良苦心
围绕黍离之痛,吴伟业以明末清初的历史现实为题材,反映山河易主、物是人非的社会变故,描写动荡岁月的人生图画,志在以诗存史。这类诗歌约有四种:一种以宫廷为中心,写帝王嫔妃戚畹的恩宠悲欢,引出改朝换代的沧桑巨变,如《永和宫词》、《洛阳行》、《萧史青门曲》、《田家铁狮歌》等。第二种以明清战争和农民起义斗争为中心,通过重大事件的记述,揭示明朝走向灭亡的趋势,如《临江参军》、《雁门尚书行》、《松山哀》、《圆圆曲》等。第三种以歌伎艺人为中心,从见证者的角度,叙述南明福王小朝廷的衰败覆灭,如《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临淮老妓行》、《楚两生行》等。最后还有一种以平民百姓为中心,揭露清初统治者横征暴敛的恶政和下层民众的痛苦,类似杜甫的“三吏”、“三别”,如《捉船行》、《芦洲行》、《马草行》、《直溪吏》和《遇南厢园叟感赋》等。此外还有一些感愤国事,长歌当哭的作品,如《鸳湖曲》、《后东皋草堂歌》、《悲歌赠吴季子》等,几乎可备一代史实。他在《梅村诗话》中评自己写《临江参军》一诗:“余与机部(杨廷麟)相知最深,于其为参军周旋最久,故于诗最真,论其事最当,即谓之诗史可勿愧。”这种以“诗史”自勉的精神,使他放开眼界,“指事传词,兴亡具备”,在形象地反映社会历史的真实上,取得突出的成绩,高过同时代的其他诗人。
痛失名节的悲吟,是他诗歌的另一主题。这以清顺治十年出仕为标志,在灵与肉、道德操守与生命保存之间,吴伟业选择苟全性命,堕入失节辱志的痛苦深渊,让自赎灵魂的悲歌沉挚缠绵,哀伤欲绝。《自叹》、《过吴江有感》、《过淮阴有感》、组诗《遣闷》等,忏悔自赎,表现悲痛万分的心情,“误尽平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怀古兼吊侯朝宗》诗说:
河洛烽烟万里昏,百年心事向夷门。气倾市侠收奇用,策动宫娥报旧恩。多见摄衣称上客,几人刎颈送王孙。死生总负侯赢诺,欲滴椒浆泪满樽。诗人自注:“朝宗归德人,贻书约终隐不出,余为世所逼,有负夙诺,故及之。”在《贺新郎·病中有感》词里,自我剖析:“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脱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临死仍不忘反省:“忍死偷生廿载馀,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应填补,总比鸿毛也不如。”自怨自艾,后悔不迭。吴伟业是真诚的,以诗自赎确实是其心音的流露,《梅村家藏稿》以仕清分前后两集,“立意截然分明”,表示他不回避和掩饰自己的污点,死时遗命家人敛以僧装,题曰“诗人吴梅村之墓”,用以表明身仕二姓的悔恨与自赎的真心。这类诗歌对我们认识在理想与现实、感情与理智的困扰与冲突里挣扎的人生悲剧,有着启迪作用。

梅村体
梅村体指在继承初唐四杰七言乐府的格律和元白长庆体叙事体制基础上变化创新而成的长篇七言歌行。
吴伟业是在继承元、白诗歌的基础上,自成一种具有艺术个性的“梅村体”。它吸取白居易《长恨歌》、《琵琶行》和元稹《连昌宫词》等歌行的写法,重在叙事,辅以初唐四杰的采藻缤纷,温庭筠、李商隐的风情韵味,融合明代传奇曲折变化的 戏剧性,在叙事诗里独具一格。梅村体的题材、格式、语言情调、风格、韵味等具有相对稳定的规范,以故国怆怀和身世荣辱为主,“可备一代诗史”,又突出叙事 写人,多了情节的传奇化。它以人物命运浮沉为线索,叙写实事,映照兴衰,组织结构,设计细节,极尽俯仰生姿之能事。“梅村体”叙事诗约有百首,如《永和宫词》、《萧史青门曲》、《鸳湖曲》、《圆圆曲》、《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等, 把古代叙事诗推到新的高峰,对当时和后来的叙事诗创作起了很大的影响。《圆圆曲》是“梅村体”的代表作,也是吴伟业脍炙人口的长篇歌行,它以吴三桂、陈圆圆的悲欢离合为线索,以极委婉的笔调,讥刺吴为一己之私情叛明降清,打开山海关门,沦为千古罪人。全诗规模宏大,个人身世与国家命运交织,一代史实和人物形象辉映,运用追叙、插叙、夹叙和其它结构手法,打破时空限制,不仅重新组合纷繁的历史事件,动人心魄,也使情节波澜曲折,富于传奇色彩。细腻地刻画心 理,委婉地抒发感情,比喻、联珠的运用,历史典故与前人诗句的化用,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而且注重转韵,每一转韵即进入新的层次。诗人画龙点睛般的议论穿 插于叙事中,批判力量蓄积于错金镂彩的华丽辞藻中,“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精警隽永,成了传颂千古的名句。
吴伟业歌行成绩突出,誉满当世,袁枚说“公集以此体为第一”(《吴梅村全集》卷第二附“评”)。赵翼评吴伟业诗:“以唐人格调,写目前近事,宗派既正,词藻又丰,不得不为近代中之大家。”(《瓯北诗话》卷九)受其影响写作“梅村体”的吴兆骞(1621年~1684年)因丁酉科场案,遣戍黑龙江宁古塔,《秋笳集》描写塞外风光和郁愤情怀,苍凉激楚。吴兆骞的《榆关老翁行》、《白头宫女行》,以“老翁”和“宫女”的身世遭遇和荣辱变迁,反映家国灭亡,感慨沉沦,与“梅村体”诗歌一脉相承。至清末王闿运《圆明园词》、樊增祥前后《彩云曲》、杨圻《天山曲》、王国维《颐和园词》等,都是“梅村体”的遗响。

文学成就

吴伟业他一生写诗千余首。著有《梅村家藏稿》五十八卷,《梅村诗馀》,传奇《秣陵春》,杂剧《通天台》、《临春阁》,史乘《绥寇纪略》,《春秋地理志》等。

吴伟业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又为娄东诗派开创者。诗以宗法唐人为主,兼取宋代苏轼、陆游。《四库全书总目》评论说:“其少作大抵才华艳发,吐纳风流,有藻思绮合、清丽芊眠之致。及乎遭逢丧乱,阅历兴亡,激楚苍凉,风骨弥为遒上。”颇能概括其特色及前后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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